出生率跌破1%，辅助生殖技术能缓解中国的人口形势吗？ |2021年度盘点

根据2021年中国国家统计年鉴最新数据，2020年中国的人口出生率仅有0.852%，首次跌破1%，人口自然增长率（出生率-死亡率）也跌至0.145%。专家预测，中国人口负增长时代可能提前到来。出生人口骤减，人口老龄化加剧，与之关联的劳动力、养老金等问题在中国都将面临挑战。

从左至右分别对应中国历年出生率、死亡率、自然增长率/单位：‰（截图自国家统计年鉴）

面对日趋严峻的人口形势，近年来国家也积极出台相关政策扭转这一局面。从2011年的“双独二孩”，到2015年的“全面二孩”，再到2021年全面开放的“三孩”政策，逐步放开的生育权限旨在改善中国的人口结构、落实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保持我国人力资源禀赋优势。

然而实际政策落地的效果并没有想象中的显著。中国人口学会副会长、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陆杰华曾在接受媒体采访中表示：从2021年5月放开三孩以来，至少目前还看不出成效。通过放开三孩来解决人口问题比较难，因为三孩在整个出生人口里占的比重不是特别大，最重要的是一孩二孩，前面放开二孩政策后预期比之前要低，所以（持续）放开三孩。

无论是开放二孩还是三孩，缓解目前中国人口形势的关键点在于要解决育龄人群“不愿生”“生不起”“养不起”等难题。所以，与之配套的支持措施也在三孩政策落地之后呼之欲出。

2021年7月20日，在全面开放三孩后的第二个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优化生育政策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的决定》（后简称：《决定》）正式发布，作出实施三孩生育政策及配套支持措施的重大决策，包括取消社会抚养费等制约措施、发展多种形式的普惠服务、完善生育休假与生育保险制度、推进教育公平与优质教育资源供给等。而与之相关的产业也迎来时代风口。

在《决定》第四条“提高优生优育服务水平”中提到：（十四）规范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应用。强化规划引领，严格技术审批，建设供需平衡、布局合理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服务体系。加强人类辅助生殖技术服务监管，严格规范相关技术应用。开展孕育能力提升专项攻关，规范不孕不育诊治服务。该文件将辅助生殖产业提到了历史新高度，成为维护和促进人民群众生殖健康需求、促进生殖医学事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一环。

2015年，国家卫计委印发了《人类辅助生殖技术配置规划指导原则（2015版）》，指导各省（区、市）科学规划2015-2020年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发展。该文件提出科学规划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和人类精子库配置，保障辅助生殖技术规范、有序应用，并从原则上规定每300万人口设置1个辅助生殖（ART）医疗机构。

2021年，三孩政策落地，在这个关键时间节点，国家对辅助生殖产业进行了进一步的规范和扶持，提出了2021-2025年的新版“五年计划”指导原则，并对当下热议的未婚女性保存生育力相关提案给予了答复，以及提出要优化医疗机构开展辅助生殖相关许可审批工作等。

2021年出炉的辅助生殖相关政策文件

2021年1月22日，国家妇幼健康司发布了2021年最新版本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应用规划指导原则》（后简称：《指导原则》），用于指导各地按照有关原则和要求，结合实际制订省级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应用规划（2021-2025年），规范有序开展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筹建和审批。

新版《指导原则》在全国育龄人口数持续下降、人类辅助生殖技术服务量趋于平稳的总体背景下颁布，要求各地编制《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应用规划（2021-2025年）》时应当更加注重保障社会公益、优化资源供给效率、提升服务质量。

值得一提的是，2021年《指导原则》将人类辅助生殖机构分为了三类：“夫精人工授精技术、供精人工授精、体外受精-胚孩移植、卵胞浆内单精子显微注射技术”、“植入前胚孩遗传学诊断技术”、“人类精子库”。其中要求，提供“夫精人工授精技术、供精人工授精、体外受精-胚孩移植、卵胞浆内单精子显微注射技术”的辅助生殖（ART）机构在2021-2015年增设数量不得超过截至2020年底机构总数的15%，且按常住人口数测算原则上每230万-300万人口可设置1个ART机构；而人类精子库设置每省（区、市）原则上不超过1个。

截至2020年底，我国经批准开展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医疗机构总计536家，如果按照《指导原则》新设要求，我国下一阶段ART机构将超过600家。

《指导原则》颁布后，2021年下半年多省市开始规划新增辅助生殖机构。11月，上海、河北、河南、天津、贵州、安徽、陕西、山西等12个省市陆续发布了《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应用规划（2021-2025年）》。其中，四川省规划新增20所辅助生殖机构、安徽省规划新增10所、陕西省规划新增10所。

新增ART机构将扩大整个辅助生殖市场的空间，满足更多辅助生殖临床需求，对整个行业重大利好。原本我国ART服务机构数量较少，整体市场较为分散，市场集中度低。排名前五的辅助生殖机构，合计市占率接近20%。但此次新增ART机构将有利于提升辅助生殖市场集中度，也为更多的公/私立医疗机构争取辅助生殖牌照提供了公平的竞争机会，优化促进全产业的良性发展。

国家药监总局（NMPA）辅助生殖标准委员会委员冯怀亮教授也表示，2021年版本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应用规划指导原则》颁布后，对辅助生殖产业来说是机遇亦是挑战：

一、机遇：为各省市增加了医疗机构拥有资质的机会，增加辅助生殖机构，可以适当缓解就医的方便性；挑战：机构变多后，如果不改变目前的治疗和管理模式，不仅增加了新机构医疗设备资产投入和浪费，提高了治疗成本，同时导致治疗质量和成功率参差不齐，仍然存在大中心患者爆满，小中心患者不足的问题。

二、从辅助生殖上游来看，可能会立刻增加医疗设备的销售，而药物、试剂和耗材、技术检测等国产化品牌产品使用和推广带来了新的市场和发展机会。因为治疗容量增加会带来对试剂、耗材、药物、检测要求的增加，更需要降低治疗成本，这些都是国产品牌公司可以提供的，因此国产品牌的替代意义重大。

三、增添的新机构是否真正提高了不孕不育患者的就医率和技术服务范围？重要的是如何增加救治患者、降低治疗成本、提高治疗成功率。就目前机构的运营模式上看，只有实现国产化用药、试剂、耗材，可以大大降低治疗成本，而这些又是机构亟需要转变的观念问题。

总之，由于辅助生殖机构在治疗、管理、运营等方面的参差不齐，加之规范的限制，真正的市场份额有无增加，还要看国家政策的出台，如在医疗其他领域国家鼓励和支持使用国产化品牌产品，放宽机构的运营模式，旨在降低治疗成本、减少患者花费，从而提高了治疗的成功率等。

三孩政策落地后，辅助生殖技术的临床需求飙升。据央视财经2021年9月15日报道，近月来，临床辅助生殖的患者较以前都有不同程度的增加。艾媒咨询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辅助生育市场规模约为354.73亿元，较上一年增长了12.9%。同时，受益于三孩政策落地与辅助生殖服务能力的提升，中国辅助生育的渗透率也进一步提高。

在中国，“一孩”生育年龄主要集中在20-29岁，“二孩”则集中在25-34岁。“三孩”政策的落地，或将刺激中国高龄孕产妇（35岁+）的增多，但高龄孕产妇发生出生缺陷的风险偏大。

我国总生育率及一孩、二孩、三孩生育率（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平安证券研究所）

面对这一现状，国家进一步推进落实出生缺陷三级预防制度，为群众健康生育提供保障。在2021年《指导原则》中我们也可以看到，新增了“植入前胚孩遗传学诊断技术”机构，新筹建开展的植入前胚孩遗传学诊断技术应当规划在具备产前诊断资质的医疗机构，重点评估机构技术条件和遗传咨询服务能力。

《指导原则》提出，开展植入前胚孩遗传学诊断技术的机构数量原则上不超过开展体外受精技术机构数量的30%。各省（区、市）要结合实际，明确规划开展植入前胚孩遗传学检测技术的辅助生殖机构数量。机构经批准开展植入前胚孩遗传学诊断技术后，方可开展植入前胚孩遗传学筛查技术。

国家重点强调了“植入前胚孩遗传学诊断技术”机构的建立，要求扩大新生儿疾病筛查病种范围，促进早筛早诊早治。保障孕产妇和儿童健康、综合防治出生缺陷、规范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应用。其中，胚胎植入前遗传学诊断技术（PGT）即三代试管婴儿技术，是目前辅助生殖领域中最前沿的技术之一。

三代试管技术主要通过胚胎移植前的遗传学检测（PGT），排除基因缺陷，防止遗传疾病，选择正常的胚胎植入体内，从而获得健康的后代，实现优生优育的目的。在三孩政策的带动下，高龄产妇增多必然增加三代试管技术的临床需求，同时国家也强调了新建相应产前诊断医疗中心，将促进整个三代试管产业的发展。

而近两年，国内也已经有PGT相关试剂盒获批上市，例如贝康医疗的半导体测序法PGT-A试剂盒、嘉宝仁和的可逆末端终止测序法PGT-A试剂盒，都为后续产前诊断医疗中心进行三代试管技术提供了很好的产品选择。

根据中国人口协会此前发布的《中国不孕不育现状调研报告》显示，中国育龄夫妇的不孕不育患者超过5000万，占育龄人口的12.5%~15%。而20多年前，中国育龄人群中不孕不育率仅为3%。这意味着，每6-8对夫妇中就有1对遭遇不孕不育问题。根据沙利文的数据预测，到2023年，中国不孕不育的人群占比将高达18.2%。

造成人口不孕不育率上升的原因有多种，环境污染、生活压力、性观念变化等复杂因素，共同作用下致使中国不孕不育人群数量飙升。这无疑也成为阻碍了我国生育率提升的内因之一，而辅助生殖技术则能够解决这部分“不能生”的难题。

据企查查数据显示，目前全国范围内现存的辅助生殖相关企业超过640家。2011年以来的近10年，我国辅助生殖相关企业注册量呈波动下降趋势，2018年注册量为历年来最高，达184家，同比增长167%；2019年和2021年注册量逐年下降，分别为117家和108家。2021年1-10月共新增58家相关企业，同比下降41%。

中国辅助生殖产业主要由上游的技术/产品供应商、中游的辅助生殖信息服务机构、下游的辅助生殖中心组成。通过企查查数据关键词检索，目前中国的现存的辅助生殖相关企业中，上游技术/产品供应商数量与中游辅助生殖信息服务机构数量比约为3：1。上游医疗器械供应以瑞柏生物为代表，旗下已有13款医疗器械产品（如下图）获得国家药监局注册认证，产品基本实现了辅助生殖流程95%耗材的覆盖，全面替代进口产品，降低辅助生殖成本。

辅助生殖所使用到的培养液、取卵液、培养皿、冷冻载杆等医疗器械

上游辅助生殖技术主要则分为一代（IVF）、二代（ICSI）和三代（PGT）试管婴儿技术，其中一代试管技术和二代试管技术主要解决男女性不孕不育的问题，而三代试管服务则主要面向一/二代试管胚胎反复移植失败的家庭，以及夫妻双方存在染色体异常、家族存在单基因遗传病史的可能生育异常子代的高风险人群。

在中国，目前一代（IVF）、二代（ICSI）试管婴儿的平均成功率在50%左右，能够解决大部分不孕不育患者的生育问题。针对使用一/二代技术反复移植失败的患者，还可以采取三代（PGT）试管婴儿技术，通过优选健康胚胎、防控遗传隐患、破解子宫密码（子宫容受性分析）等，从而提高辅助生殖成功率。

虽然辅助生殖技术能够提高不孕不育人群的生育率，但是我国目前的辅助生殖渗透率却非常低。2018年我国辅助生殖渗透率仅为7%，而美国则是30.2%，差异较大。不过，即便未来随着民众对试管婴儿的认知度、普及度提升，以及试管婴儿技术的成熟，我国辅助生殖渗透率达到与美国相当的30.2%，这也只能解决1500万对育龄夫妇的不孕不育问题。面对中国目前约3.35亿的育龄（15-49岁）男女“不愿生”等问题，辅助生殖技术的助力也仅是杯水车薪。

扶持辅助生殖产业是提高国内的优生优育服务水平、缓解中国的人口形势的支持措施之一。如果要全面改善中国的人口形势，从《决定》中可以获悉，国家正在积极从提升家庭发展能力、建立健全计划生育特殊家庭全方位帮扶保障制度、发展普惠托育服务体系等七个维度共同发力，支持生育政策的顺利实施，缓解中国的人口形势。

2021年，是辅助生殖被推动历史新高度的一年，从年初某明星代孕，将辅助生殖产业推到了聚光灯下，民众清晰地看到了我国辅助生殖技术的边界——禁止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实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术。同年2月，辅助生殖基因检测龙头贝康医疗赴港交所上市，成为国内辅助生殖基因检测第一股；同年5月，三胎政策落地，二级市场最先作出反应，辅助生殖龙头企业锦欣生殖当日涨幅超过22%。

同样，2021年辅助生殖上游医疗器械获批数量也达到了另一个顶峰。根据NMPA官网数据，截至11月底，目前国内获批的辅助生殖医疗器械超过70款，仅在2021年获批的辅助生殖医疗器械产品总计27款，占比达到40%。

 2021年辅助生殖医疗器械最新获批情况（数据来源：国家药监局官网）

在2021年获批的27款辅助生殖器械中，除了中仪康卫（嘉宝仁和全资子公司）获批产品为辅助生殖检测试剂盒，其余获批产品皆为辅助生殖操作器械。其中，韦拓生物有4款产品“玻璃化解冻液”“玻璃化冷冻液”“配子缓冲液”“取卵液”分别在今年1月、8月、9月获批，且都为最高级别的三类医疗器械，另有一款二类医疗器械“玻化冻存管”在今年10月获批。

除此之外，今年辅助生殖器械获批产品较多的公司还有威高瑞生、禾韵医疗、桓浩科技、品知医疗，分别拿下4、3、3、3件二类医疗器械注册认证。

2021年新增辅助生殖获批产品注册地分布数量/单位：个

从产品注册地上我们还可以看到，今年获批的辅助生殖器械大多为地方药品监督管理局申请注册的二类医疗器械产品，其中2021年在广东省药品监督管理局获批的ART医疗器械最多，占比达到30%以上，有9款产品在此获批；其次从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获批的三类医疗器械有5款，除了前文所提韦拓生物获批的产品，另一款则是今年上市的由中仪康卫申报的PGT-A试剂盒。

从产品获批产品类目上看，今年获批最多的ART器械是显微操作管，主要用于辅助生殖/体外受精的精密操作；其次是卵母细胞采集器，适用于从卵巢的卵泡内采集卵母细胞；另外冻存管、胚胎移植（导）管、人工授精（导）管分别也有2款产品在今年获批。

从2021年辅助生殖上游的表现，我们可以看到辅助生殖产业发展的几个趋势：

从目前获批的产品可以看到，中国辅助生殖器械获批的产品数量增速正在加快，产品类目覆盖小到取卵针，大到超净工作台，中国国产的ART器械基本覆盖了辅助生殖的全流程操作。相较于进口的器械产品，国产器械已经从过去的无可选择到了具备全面替代的条件。而在一些介入性、规范性要求更高的产品上，我国严格的药监管理也将其分类为了审核更为严苛的三类医疗器械，经过临床试验，保证产品质量与安全性，以价格优势更好替代进口产品。

2021年，国内第二款PGT-A试剂盒上市，为院内三代试管技术开展提供了更为合规、安全、可靠的检测选择。相较于传统的LDT模式，获批的PGT检测试剂盒更保证了辅助生殖检测的规范性与合规性。国产PGT试剂盒从1到2，进一步推动了整个辅助生殖行业的规范化发展，相信未来会有更多PGT试剂盒在后续几年内上市，形成良性发展。

在系列辅助生殖医疗器械获批的同时，还有更多的新兴辅助生殖技术正在研发中。例如以胚胎DNA甲基化水平作为胚胎植入前发育质量的评价指标，在三代试管技术的基础上提升辅助生殖的临床妊娠率。2021年，将该技术（PIMS）从科研推商业化的“女娲生命”公司成立，该公司的研究披露，在PIMS技术的加持下临床辅助生殖能够突破70%的单次胚胎移植成功率。

过去经典的辅助生殖技术正在从临床试验走向商业化市场，而新兴的辅助生殖技术也开始从实验室步入临床考验。辅助生殖领域每一个产品的获批与每一次创新的出现，共同促成产业的健康发展。近两年来，国产辅助生殖产品获批势头良好，而2021年又恰逢三孩政策落地、新版辅助生殖应用规范指导原则颁布，天时地利人和，助力辅助生殖产业迎来黄金发展时期。